李邓基
70年前,我的童年就在村里地堂上度过的。我们村不算小,八九岁的孩子有十几廿人,若聚在一块,那可热闹极了。孩子们相互追逐,嬉戏,说说笑笑,跳跳跃跃,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我们有跳绳的、踢毽子的、跳飞机的、捉迷藏的、打野战的,不一而足。有几个腔音较佳的女孩子此时会字正腔圆唱起当地童谣:“水碧碧,水流流,插朵红花水面头,大姐有钱嫁东莞,细妹有钱嫁惠州。惠州嫌水路远咯,秡甩竹篙任船流,流呀流,流到东门头,遇头姐夫买茶油。斟点茶油搽靓髻,搽靓髻仔睇龙舟。龙舟洒,洒石榴,石榴鸡仔氹氹转,马仔返园食竹叶,竹根拌住马仔鼻龙头。”这首童谣的旋律美极了。唱出孩子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现在回想起来,内心实难平静,长长挥之不去。
再一个是斗智斗勇的童年游戏:“卖龙”。由十多个精壮的孩子组成,男女孩子均可,“买龙者”只一个,是比较精灵醒目的;“卖龙”的龙头要比较勇猛过人,因为他要带领着八九个“龙仔”,并要保护他们,不让“买龙”的抢走。他是“卖龙”里的核心人员,捍卫者和领军人物;“龙尾”的角色也不简单,他要随机应变,不容有失,若龙尾被斩,会溃不成军,终成败局。“卖龙”的龙头带领八九个龙仔,一个跟着一个,紧跟龙头。后面的紧紧拽住前的人衣服不放松。阵势摆好后,游戏开始了。“买龙”的问“卖龙”的:“龙‘耐处’来的”(“耐”,方言,即“哪里”)答:“大山大岭来嘅。”问:“来做乜?”答:“来砍竹。”问:“砍竹做乜?”答:“围园。”“围园做乜?”答:“种菜。”问:“种菜做乜?”答:“养鹅”问:“养鹅做乜?”“养大阉来食咯。”问:“肯给些我食吗?”答:“你想得真美——不给你。”买龙的显得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发难了:“我砍你龙头。”“卖龙”的不甘示弱:“我有一对角。”买龙的再一威吓:“我砍你龙腰。”卖龙的紧接上:“我有一束针。”买龙的再恐吓:“我砍你龙尾。”卖龙气势如虹:“砍倒全给你。”对峙开始了:买龙的千方百计要砍龙的尾巴,卖龙的龙头竭尽全力拦阻。整条龙一左一右,忽前忽后地舞动着,谁也不肯让谁。硬的不行,买龙的改用智力来争取。他有时以静制动,有时虚张声势,声东击西。等到整条龙人人都筋疲力尽,且首尾难以相顾时,他就来个突然袭击,一个一个把龙仔全数捉完。大家都玩得兴高采烈,疲劳并快乐着。这是“老鹰捉小鸡”的龙版本。
白天,我们也会相约几个知心的同伴,事先打死几只苍蝇做饵,来个引蚁出洞。把苍蝇作饵放在蚂蚁常出没的地方,边念边唱童谣:“蚁蚁仔,出来阉猪仔。猪仔有生又有熟,请出你婆婆食腊肉。腊肉肥,捉‘螂螭’(方言,即‘蜻蜓’),螂螭飞过那边天,就捉蚁蚁来煮,煎崩镬,射崩天。红苋菜,白苋菜,食到蚁蚁仔唔敢要。”念着,唱着,不久,果然有一群群蚂蚁出现:大的带着小的,小的跟着大的,井然有序,形成一条条蚁路,它们抬着拉着死苍蝇,此乃它们的战利品,浩浩荡荡,回到它们的巢穴里。我和小同伴们乐得相视而笑,拍手称快。
回忆有时是美丽的、甜蜜的。让我们回忆我们村里的母亲们,穿越时空去听听她们给小孩子唱的催眠曲:
——猪劈柴,狗“斗”火(方言“斗”即生火),猫儿担凳“安人”坐,老鼠担梯“炮”“炮”(方言即寻找)到一团 ,辣断老鼠肠;
——狗吠吠,吠谁人,吠你爹爹骑马来,前打灯笼后打伞,威风八面笑颜开;
——牛、牛、牛,屙屎种芋头;马、马、马,屙屎田基下;
——燕燕仔,来我们楼孵“斗”(方言“窝”)仔,孵得多,给只我,孵得少,我唔要;
——大人骑大马,“细老哥”(方言:小孩子)骑冬瓜,冬瓜跌落井,捡个大麻饼。……
首首儿歌都有它的娱乐性、趣味性、人性化,有些甚至饱含人生哲理。多谢我们那代的母亲们,为了我们这一代平安成长,呕心沥血,的确恩重如山。
当下时移世易,变化日新月异,旧童谣、旧游戏、旧儿歌等,是我们对那个时代的童真童趣一种怀念。都过去了。让我们含着微笑,向过去旧的生活形式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