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访谈丨专访塞尔维亚总理布尔纳比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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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国际焦点，洞察世界风云。本期《高端访谈》来到了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即将在这里对话塞尔维亚总理阿娜·布尔纳比奇。

五年前，她成为塞尔维亚的总理。在今年的八月份，她被再次提名，获得连任。布尔纳比奇总理坦言，新一届的政府将面临二战以来前所未有的局面，需要应对包括粮食短缺、能源危机、通货膨胀在内的多重挑战。那么她计划如何应对挑战，走出塞尔维亚的发展之路？今天，我们一起在对话中寻找答案。

就在采访两天前，塞尔维亚新一届政府宣誓就职。

布尔纳比奇：这是我们召开内阁会议的地方。这里就是内阁会议室。这些都是部长们的座位。这是秘书长的座位，这是我的座位。这是第一副总理兼外交部长的座位。这是副总理兼财政部长的座位。这是副总理兼国防部长的座位，剩下的是其他部长们的座位。重大决定都是在这里做出的。我的办公室就在楼上。我觉得观众可能会对这里有兴趣。

邹韵：你们会争吵吗？还是会比较文明体面地交流？

布尔纳比奇：不会争吵，交流都很文明体面。大多数争论都是私下一对一进行的。达成一致后再到这里做出决定。

邹韵：布尔纳比奇总理，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祝贺您再次被任命为总理。

布尔纳比奇：谢谢。

邹韵：我知道您在忙着组建新政府，这一次的形势看上去非常严峻。因为您在不同场合表示过，新政府将面临二战以来前所未有的局面，以及比两年前严峻得多的挑战。新政府计划如何应对这些挑战？最重要的应对原则是什么？

布尔纳比奇：非常感谢，非常荣幸能够受邀参与这个节目。我们刚刚组建了新政府，这是我担任塞尔维亚共和国总理的第三个任期。首先，我要感谢所有中国观众，感谢他们支持塞中伙伴关系，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铁杆友谊”。在我的第三个任期内，我非常期待继续加强中国和塞尔维亚之间的伙伴关系，包括政治和经济方面。说到挑战，特别是作为一个位于欧洲大陆的国家，我们感受到了乌克兰危机带来的多重影响。本届政府未来的首要任务是改变我们的能源政策，让其更具可持续性、更独立，让能源来源更多样化、更多使用可再生能源。

邹韵：武契奇总统曾说乌克兰局势让塞尔维亚处于艰难境地。对塞尔维亚来说，现在情况有所缓和吗？还是说在好转之前会继续恶化？

布尔纳比奇：不幸的是，我预计情况会恶化，然后才会好转。

邹韵：为什么呢？

布尔纳比奇：因为1999年在塞尔维亚或者说南联盟发生的事情，又在21世纪初反复发生。所以西方一些国家指责其他国家进行侵略，是站不住脚的。1999年，它们轰炸了塞尔维亚，没有经过协商，也没有联合国安理会决议，因此是明显的侵略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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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尔纳比奇总理所说的，是1999年震惊世界的北约轰炸南联盟事件。1999年3月起，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在没有联合国安理会授权的情况下，对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进行了长达78天的空袭，包括学校、医院在内的民用设施遭到多轮轰炸。这场暴行中，塞尔维亚有2000多名无辜平民丧生、6000多人受伤、近100万人流离失所，200多万人失去生活来源。

布尔纳比奇：对塞尔维亚和黑山的轰炸，是一种明显的侵略行为。

邹韵：非常悲哀。

布尔纳比奇：非常悲哀。武契奇当选塞尔维亚总理后，我们每年都会举行活动，纪念那场轰炸。年复一年，看到那些在轰炸中失去父母或兄弟姐妹的同胞，非常让人伤感，但这一切都需要被铭记。

邹韵：那场被很多人称为野蛮行径的轰炸，造成了许多平民丧生和灾难性破坏，包括三名中国记者遇害，南联盟国防部被炸毁，就在我们现在所处的您办公室的街对面。这一段历史永远不会被两国人民忘记，也培育了中塞两国特殊的情感纽带。您怎么看这段惨痛的历史？

布尔纳比奇：是的，我清楚地记得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的那晚，我记得伤亡情况。很遗憾我当时不在塞尔维亚，而是住在英国，无法在自己的祖国经历这一切让我非常痛苦，因为我所有的家人和朋友都在这里，那无疑是我人生中情感上最痛苦的时期。我记得当时在伦敦看到中国大使馆被轰炸的可怕景象，我简直无法相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里是中国大使馆。从来没有人解释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怎么能在没有联合国安理会决议的情况下攻击一个国家，并且轰炸别国大使馆。直到今天都没有解释清楚，我认为以后也不会。这确实创造了塞中之间一种持久的纽带。

2016年6月17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对塞尔维亚进行国事访问期间，出席了贝尔格莱德中国文化中心奠基仪式。

这里是被炸使馆的旧址，也是新落成的中国文化中心。虽然新的大楼已经拔地而起，但是门前的纪念碑还提醒着我们，这片土地曾经是销烟上的废墟。对于中塞两国人民来说，这段历史将永远被铭记，因为它承载着过去的伤痛，鲜血凝成的友谊，和守护和平与安宁的共同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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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韵：五年前您刚成为总理时曾在一次采访中表示，塞尔维亚正在飞速改变，您本人就是变化的一部分。现在五年过去了，您给塞尔维亚带来了哪些变化？

布尔纳比奇：我的重点领域之一是全面数字化，这是我对塞尔维亚的主要贡献。我们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10年前，我们信息技术行业每年的出口额是3.75亿欧元，今年这一数字将达到26亿欧元。

邹韵：增长非常显著。

布尔纳比奇：是的，增长非常迅猛。在本届政府任期内，我们接下来要大力发展人工智能，力争在生物技术和生物工程方面跻身欧洲前列。在这一领域，我们也将寻求与中国更密切的合作。就我已经促成的变化而言，当然是数字化和电子政务。

邹韵：您能举个具体的例子吗？

布尔纳比奇：当然可以。在推出电子政务之前，新生儿出生后，父母需要花费至少三四天的时间，去不同的机构登记，获取医疗保健记录，申请公民身份，申请儿童津贴等等，真的需要三天。

邹韵：那现在需要多长时间呢？

布尔纳比奇：只需要10分钟，在医院就能办好。父母只需要提供身份证，给孩子取好名字，登记他们的家庭和社会关系等信息。基本上只需要点一下鼠标，就能从数据库中提取这些信息，当孩子回到家时，一切都已经办妥了。

邹韵：不再需要成堆的纸质文件了。

布尔纳比奇：没有任何纸质文件了。

邹韵：您提到了武契奇总统，他一直对您评价很高，他的原话是对您有着“无限的信任”。您知道武契奇总统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很受欢迎吗？

布尔纳比奇：我知道。

邹韵：您知道。

布尔纳比奇：我们为此感到高兴和自豪。

邹韵：有很多中国观众好奇，和他一起共事的感觉怎么样？

布尔纳比奇：我感到很荣幸，与武契奇总统并肩工作很愉快，也很难得。他是一个真正的领导者，他每天都在夜以继日地工作，确保每个能给塞尔维亚带来改变的项目得到落实。

邹韵：他给过您什么建议吗？特别是您刚开始当总理的时候。

布尔纳比奇：专注于重要的事情，定好优先事项，重点跟进，而不是试图解决所有问题。我们应该全力集中于实现能真正改变这个国家的愿景。

邹韵：这已经成为您施政的指导方针之一。

布尔纳比奇：确实如此。这是他的一个建议。还有一个建议是，塞尔维亚是一个人口不到700万的欧洲小国，曾经我们很难做到保护好自己的国家，时刻不忘自己国家的关键利益。过去我们有些政客和政府只会听从其他国家的指挥。这些国家希望塞尔维亚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以这种方式治理一个小国是更容易的。从武契奇担任总理开始，这种情况就发生了变化。他现在成了总统，这就是他给我的建议：我们需要把塞尔维亚国家和民众的利益放在首位。

邹韵：说到外交政策，您最近在议会的讲话中强调，要加强与所有合作伙伴的关系，包括东方和西方。事实上，多年来塞尔维亚与中国、俄罗斯和其他欧洲国家一直保持密切关系，同时与北约保持对话。塞尔维亚为什么寻求这种平衡的外交策略？强化所有伙伴关系在当下有何特殊重要性？

布尔纳比奇：首先，我们确实想成为欧盟的一部分。我们在外交政策上的战略重点就是成为欧洲大家庭的一部分，我们认为这符合塞尔维亚的最大利益。目前，塞尔维亚65%的外国投资者来自欧盟，欧盟也是我们主要的出口市场，我们70%的出口产品销往欧盟。从地理和文化上看，我们是欧洲的一部分。不过塞尔维亚在军事上是中立的。原因显而易见，南联盟也就是塞尔维亚和黑山，曾在1999年遭到轰炸。因此，我们的国家和民众都坚持军事中立的立场。

邹韵：但与中俄的密切关系，有时可能会让塞尔维亚承受一些压力。这对于您的政府来说是个难题吗？

布尔纳比奇：确实如此。但是说实话，那些批评声是有些虚伪的。看看中国在欧洲的投资，90%都在位于西欧的欧盟成员国，我们在欧盟的合作伙伴为中国的投资提供了便利，促进了自身的增长，我们也希望加强这些伙伴关系。有人却对我们说，这不是最好的增长方式。但我想再次强调，珍惜这种友谊和伙伴关系符合塞尔维亚的最大利益。而且中国已经在非常困难的情况和危机中，证明了自己是塞尔维亚真正的朋友。我们珍视这一点，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点。因此从外交政策的角度来看，这种立场虽然不是最轻松、不是最舒服的，但最符合我们国家和民众的利益。

邹韵：您之前也提到，新政府的主要职责之一是推动加入欧盟。这也是塞尔维亚的战略目标。入盟谈判始于2014年，经历了许多起起落落。欧盟委员会在最近的一份报告中明确指出，塞尔维亚需要更努力与欧盟保持一致，其实指的就是共同对俄罗斯实施制裁。我们都知道这种压力可能会持续甚至升级，新政府计划如何应对？

布尔纳比奇：今天（10月28日）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正在访问塞尔维亚。下午晚些时候，我将与她会面。当然，是否制裁俄罗斯会是我们会谈的一个话题，近来都是如此。我们认为制裁不是最好的政策，制裁不会让俄罗斯或乌克兰的民众受益。我们在20世纪90年代就曾遭受国际制裁，我们知道普通人因制裁遭受了多少痛苦。此外，俄罗斯和中国是尊重塞尔维亚领土完整的重要国家，从未承认科索沃单方面宣布的独立。俄罗斯和我们的中国朋友作为联合国安理会成员，捍卫着我们作为受国际社会承认的国家的领土完整，我们很难忘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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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是时间的果实。”这句塞尔维亚俗语是中塞友谊的真实写照。2016年习近平主席访问塞尔维亚后，双边贸易额增长了三倍，塞尔维亚经济增速连年在欧洲国家中位居前茅。匈塞铁路、诺维萨德－鲁马快速路、河钢斯梅戴雷沃钢厂、紫金博尔铜矿等众多合作项目取得积极进展。2020年新冠疫情期间，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欢迎中国援塞医疗专家组时，对五星红旗献上深情一吻，续写了中塞友谊的佳话。

对布尔纳比奇总理来说，2019年率团参加第二届进博会是她难忘的“中国记忆”。今年3月，她来到贝尔格莱德中国文化中心出席塞尔维亚中资企业商会成立大会。

塞尔维亚总理布尔纳比奇：我们处在一个艰难而复杂的时代，当其他国家的投资者犹豫不决并退出时，塞尔维亚中资企业商会在当前的困难时期成立，充分展现了中国和中国企业对塞尔维亚及其政治和经济稳定的信心。

邹韵：布尔纳比奇总理，我们再来谈谈中塞关系。中塞一直被称为“铁杆朋友”。这种信任和友谊也推动了两国的经贸发展。2021年，中国是塞尔维亚的第二大贸易伙伴，近十年来，塞尔维亚对华出口增长了152倍。

布尔纳比奇：都不是152%，而是152倍。简直难以置信。

邹韵：确实难以置信，您说过塞尔维亚经济的前景无限广阔，因为中塞正在推动自贸协定的相关程序。您认为未来两国的合作前景如何？最具增长潜力的合作领域是什么？

布尔纳比奇：我们希望能尽快与中国签署自贸协定。那些批评中国的国家指责中国“封闭”“实行保护主义政策”“只扩大出口”“不让投资者、商品和服务进入中国”，我认为这完全不是实情。习近平主席倡议设立了进博会，我曾有幸带领塞尔维亚代表团前往上海。这个展会太棒了，我们国家的公司喜欢参加进博会，建立了很棒的合作关系。在过去几年里，我们国家对中国的出口额达到10亿欧元。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对于你和中国的观众来说，这个数字可能看起来并不那么重要、那么大或令人印象深刻。但对于塞尔维亚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10亿欧元的出口额是极其重要的。

邹韵：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

布尔纳比奇：这还是没有自贸协定的情况。一旦我们签署了自贸协定，前景会无限广阔，这是我执政的重点事项之一。

邹韵：您和习近平主席见过几次面。例如您提到的2019年来中国参加第二届进博会，当时习近平主席与您会见，就双边合作进行了探讨。您对习近平主席的印象如何？在与他会见的过程中，有什么难忘的时刻吗？

布尔纳比奇：我得承认，当时我很紧张，因为要与世界上最重要的领导人之一见面，我感到非常荣幸。我也知道武契奇总统非常欣赏习近平主席。武契奇总统经常对我说，与习近平主席见面时，要感谢他和中国在非常困难的时期对塞尔维亚提供的各种支持。所以说实话，我有点紧张。但那次会见感觉很好。我觉得习近平主席是一个深思熟虑、亲切沉稳的人。他让我感到很轻松，虽然我是一个比中国小得多的国家的总理。那次会见非常棒。习近平主席曾在2016年访问塞尔维亚，我们非常期待再次接待他。

邹韵：中塞两国的“铁杆友谊”在新冠疫情下得到了进一步升华。您说过，以前中国的支持拯救了就业，现在中国的支持挽救了生命。面对这一背景以及我们面临的众多挑战，您如何看待习近平主席提出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

布尔纳比奇：这个理念与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具有一致性，都描绘了多边主义的愿景，呼吁各国共同努力、互相帮助，拯救人类免受可能面临的灾难。我完全确信，全世界都应该从疫情中吸取教训，那就是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回归多边主义，携起手来、分享知识和经验，为更美好的未来共同努力。不幸的是，我认为世界实际上在疫情之后更加远离多边主义和合作，产生了更深的分歧。我认为这正在威胁全人类。所以我希望理性最终会占上风，合作和开放的理念会占上风。

邹韵：我们再来聊聊中国的一个重大政治事件。中共二十大为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的未来发展擘画蓝图。您如何看待中共二十大的重要意义？

布尔纳比奇：不仅是塞尔维亚，全世界都密切关注中共二十大及其重要决定。我要祝贺中国共产党成功举办二十大，祝贺习近平主席第三次当选中共中央总书记。我认为这对全世界来说都是好消息。令我感兴趣的是，习近平主席谈到的很多重点领域，也是塞尔维亚政府关注的，例如数字化、新技术、医疗保健和医药、生物技术，教育也是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支柱，这些正是我作为塞尔维亚总理的施政重点。因此，我们将继续密切关注中国的发展，并尝试学习中国的经验。我们希望能建立一种伙伴关系，帮助塞尔维亚的经济更快增长，让我们的社会更加繁荣。

邹韵：布尔纳比奇总理，非常感谢您抽出宝贵的时间，跟我们分享您的真知灼见。

布尔纳比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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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当地著名的历史性地标——卡莱梅格丹城堡。2016年，习近平主席对塞尔维亚进行国事访问时，就曾来到这里，俯望萨瓦河和多瑙河时感叹：“仿佛看到了塞尔维亚民族生生不息的历史长河。”

如今，两国领导人不约而同地在多个场合表示，中塞是“铁杆朋友”，双边关系在历经了风云变幻的挑战后更为坚固。我们也期待看到，两国继续将传统友谊，转化为务实合作成果，谱写历史长河新的美好篇章。

总策划丨慎海雄

总监制丨李挺

监制丨陈杰

总制片人丨潘林华严敏

制片人丨阴丽萍程越

执行主编丨葛倩

策划丨钱思羽

记者丨邹韵张颖

摄像丨路一鸣李向伟马可·科斯蒂奇

编导丨宗帅董媛

外联丨韩硕庄莹盛宇虹

配音丨姚宇军

翻译丨宋歆怡

策划支持丨欧洲总站

行政协调丨刘瑞敏孙文静丁岚张坤乾王铁煜

新媒体丨王珈杨斯童

技术监制丨赵雪松

视觉包装丨吴微干晓鹏冯峰崔晨

后期主管丨秦卫华赵辛

后期制作丨郝元翰李昊

音频丨李明芮

调色丨孙碧波

技术支持丨张文郁姜昆

鸣谢丨中国驻塞尔维亚大使馆

责任编辑：王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