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美食,天下闻名。从形形色色的民间美食,到宴席上的经典粤菜,无不令人闻之垂涎。即使是一些“其貌不扬”的食材,岭南人民往往也能将其做成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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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 | 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郑紫薇
每年春节刚过,淡淡的柔风吹来毛毛细雨,平静如镜的河面上,便看见渔民出动,用小网网捞河里的“虾子”。这是一种好东西。市面上的虾子面、虾子柚皮、虾子扎蹄,都少不了它;它其貌不扬,但非常美味。因此,有人说:“好吃的东西不一定好看,好看的东西不一定好吃。”
这话并不一定正确。在粤港澳有一种既好看又好吃的东西,那便是“礼云子”,每年春夏间,它便悄然上市。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粤剧最红伶人薛觉先先生是有名的“食家”。小时候,家父和画家邓芬先生邀请他到酒楼小聚,他会先拨电话到酒楼:“你们今天有礼云子吗?礼云子新鲜吗?”酒楼一听,便认出是“薛老楂(排行五)”的声音,“有呀!五哥,我们刚刚购到一批新鲜的礼云子,欢迎五哥和贵宾帮衬小店。”
薛先生便换上白纺绸长衫,手持象牙骨纸扇,风度翩翩地赴约。咨客一见,便向他介绍“礼云子菜式”:礼云子蒸蛋、礼云子炒桂花翅、礼云子炒饭,等等。有了礼云子,酒楼知道薛先生容易伺候了。
礼云子和虾子在外貌上大异其趣,它颜色嫣红,非常娇艳,一上桌便令人眼前一亮。它其实是田间螃蟹的卵。东风吹拂,春雨飘飘,便是螃蟹产卵的时候。农民随潮汐捞捕螃蟹,将蟹卵挤出便是“礼云子”了。
螃蟹卵何以有此雅名?据说从前的文人,认为螃蟹卵的名字不够雅,以螃蟹每遇见人,便拱起双螯,好像旧式文人打躬作揖模样,颇有礼数云云,故而名为“礼云子”。
螃蟹产卵,为期不长,产卵期过后便吃不着礼云子了。从前冷藏设备尚未发达,礼云子的保鲜期有限,很易变坏,人们为了保存,或用油浸,或用盐腌,但是登盘之后,便不是那么回事了。
新鲜的礼云子炒饭,礼云子娇红欲滴,鸡蛋黄白相间,油粘米其白如雪,衬以甘香的叉烧粒,鲜艳的河虾仁,葱花青翠,登盘后香气扑人,真是一道名副其实的美食。
吃过鲜虾子和礼云子之后,便期待鲥鱼登盘了。
鲥鱼,在粤港澳地区又称“三鯠鱼”,据说鲥鱼在大湾区每年有三造,无论北江、东江和西江,每年三四月间,三鯠鱼便银鳞闪烁,耀人眼目了。大湾区的三鯠鱼食味堪与长江鲥鱼一较长短。食家们以顺德甘竹滩所产的三鯠鱼为首选,故诗人胡毅生有句云:“甘竹三鯠欲上竿,滩头二月水犹寒。”
而甘竹滩所产的三鯠鱼,又分“上滩”、“下滩”两种。三鯠鱼在产卵前,鱼颊绯红,又称“胭脂颊”三鯠,是食家的至爱,故有诗句云:“上滩甘竹水,微雨苦瓜时。”甘竹滩水流湍急,水底据说有一条“石龙”,渔船一不小心,就会有覆舟之险。我年轻时由江门往广州,要乘“花尾大渡”,倚栏远望,可以看见渔舟垂钓或撒网。斜阳下、晚风中,银光一闪,便知道一尾甘竹三鯠上钩了。
三鯠鱼味香肉嫩,鳞下脂肪特丰,最宜清蒸,也有人欢喜以苦瓜煮之,认为这才是“绝配”。苦瓜之中又以江门杜阮所产的“雷公凿”苦瓜最美,所以有“微雨苦瓜时”之句。
粤港澳大湾区水域,咸淡水交界,其水产都比他处优胜,除了三鯠鱼,还有“金边方鯏”。邓芬先生常说“金边方鯏”是澳门的“镇山之宝”。方鯏是一种比目鱼,产于伶仃洋者最佳。因为伶仃洋的方鯏,鱼边有一道金色,故称“金边方鯏”,肉质甜美嫩滑,是其他比目鱼不能相比的。
食家往往羡称阳澄湖大闸蟹为蟹王。其实大湾区所产的黄油蟹比起大闸蟹来,各擅胜场。众所周知:大闸蟹是生长在淡水湖中,而大湾区所产的“黄油奄仔”蟹,大多数生长在珠江出海岸上,这些地方都是咸淡水交界之处。
南方的夏季,比江南来得较早。南方的奄仔蟹,体形比大闸蟹略小。由于食材丰富,炎夏季节,奄仔蟹已是肠肥脑满。它们爬出洞穴,在烫热的海岸石岩上活动。骄阳如火,盖内的膏油,都被晒得呈半溶化状态。所以夏末秋初捕获的咸淡水膏蟹,蟹爪在烈日照晒下,仿佛有黄油下滴,其肥美可以想见。
早年,行走珠江三角洲的花尾大渡,船上设有厨房,行船途中,侍应询问乘客晚饭吃什么?春季有“三鯠鱼煮苦瓜”,夏末则有“花雕酒蒸顶角奄仔”,这些都是珠三角的名菜。船上也卖酒,老饕们不惜杖头钱,要一盘膏蟹,来一瓶五加皮酒,一舱陶然。
“秋风起,三蛇肥”,是南国老饕的口头禅。珠三角人对于蛇宴情有独钟。想当年,羊城食家江孔殷太史的蛇羹,驰誉羊城。他家中的家厨,在他家道中落之后,“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些大厨师,或是另立门户,开放私房菜馆;或是加入其他酒楼行列,仍以太史蛇羹为号召。
珠三角人大多酷爱吃禾虫,所谓“夫死夫还在,禾虫过造恨唔来”。外省人初见蠕蠕而动、五颜六色的禾虫时为之毛骨悚然,不敢下箸。然而,在大湾区谈美食,缺不了此物。禾虫,每年有两三造,但是为期甚短,一不留神,禾虫造就过去了。
我在抗战时居乡。乡村游击队生活很清苦,终年吃不到三两回肉,全赖禾虫造来临时吃一次禾虫。农民慈悲为怀,开放水源,潮汐来时,花花绿绿的大批禾虫随着潮水一浪接一浪涌至。时维秋夜,明月在天,秋风瑟瑟,我们驾一只小木船,把捞到的禾虫堆满船舱,方才返棹回营,大家都冷得发抖,不得不喝几口“土炮”(村酿)御寒。
捞禾虫是一宗辛苦差事,大家累得骨头都散掉了。可是,次日餐台上陈列着一盘一盘的猪头皮焗禾虫,香气袭人,捞禾虫时的疲累早忘掉了,连下几砵番薯粥,把缺肉的怨气都补偿回来了。
大湾区还有一种美食,是别处所无的,那便是“花锦大鳝皇”。一般的黄鳝和白鳝,体积都很小,但是花锦鳝躯体却很庞大,它是穴居生物,以青蛙、田鼠等维生,身躯有斑斑绿绿的花纹,长成时体长一两丈,粗如人臂,重四五十斤甚至百斤,气壮力强。农民多在田边洞穴发现它,但它也如狡兔有三窟,农民要纠集两三个大汉把守洞口,熏之以烟,它不耐烟熏,从洞穴跃出,渔网都罩不住,往往被它破网而去。捕鳝者用麻绳在洞口等待,手脚利索地把它套住,放进竹箩里,盖上箩盖,它才乖乖就擒。
农民把花锦鳝抬到城中,卖给酒楼。酒楼购到大鳝皇后,大肆宣传,楼前贴上红纸:“本酒楼订于×月×日生剖大鳝皇,认头者请早下定。”
到了那天,酒楼替鳝皇簪花挂红,燃放爆竹,待至街坊齐集,方才下刀。街上一片热闹,饶有过年气氛。
据说大鳝以鳝头最具滋补价值,售价也最高,由出得价钱高的人购买。其次是鳝尾,再其次是鳝身。一条大鳝,顷刻售尽。
大鳝皮特厚,以干鲍、烧肉红焖,鳝皮胶质特浓,被视为可遇而不可求的美食。 (来源:羊城晚报2021年06月15日A06版 责编:吴小攀)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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