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南非约翰内斯堡的黑人聚集区索韦托的街道边,心惊肉跳地四处张望,生怕会横空跳出一个持枪歹徒。
黑人区色彩斑斓,很难用一个词来概括,总之令人眼花缭乱。当地黑人大多生计艰窘,有些人简直生活在垃圾堆里。废弃的木箱和纸板胡乱搭着,留个豁口就算是门。严格说起来,它不能叫门,因为没有门扇。但屋里的人们的确从此进进出出,它当仁不让地肩负起门的功能。透过歪斜门框,可以看到地上有若干纸片堆积和一口锅。那纸片便是床铺了。我不能说它是纸板,因为厚度实在太薄。这种住所,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是奢侈。它没有四壁,只是一些不规则的木板、铁板隔断,勉为其难地圈在一起,围出多边形的小空间。也许是六壁、七壁,也许只有三壁。不由得涌出一个词――水深火热。以前我们常常用这个词形容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之状况,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于是废用。今日联想起这词,或许还有几分贴切。
这只是索韦托的一部分。索韦托也有政府搭建的鳞次栉比的公屋,类似我们的经济适用房。也有别墅似的洋房,这是黑人当中状况良好的富人居住区。
当然,更有钱、更发达的黑人贵胄们已经搬出了索韦托,住到约翰内斯堡的豪宅区了。不过,听说黑人贵族们还是经常会回到索韦托转一转,重温这里的氛围。这里有他们熟悉的一切,有他们的根。
我们今天要走访的,是坐落在索韦托富人区中的一家黑人旅店。
汽车开进一片幽静的花园区,各色小别墅勾肩搭背。虽看起来不算很精致,但也有模有样地奢华着。南非气候好,绿树掩映,繁花似锦,使景观增色不少。没有树木的房屋,再好也只能算是一堆干瘪的水泥建筑,有了欣欣向荣的植物,才可摇身一变跻身别墅。道旁停有很多名牌汽车,多是二手货,不过保养得不错,熠熠生辉。街道也干净整洁,只是多弯曲,看得出没有规划。
店老板是一位黑人妇女。我们按时抵达,主人因另有几处馆舍要照料,尚在途中。非洲人的时间观念不强,在动物悠闲漫步的荒原上,守时是一种可笑的教条。人们慵懒惯了,向动物学习,饿了才吃,饱了就小憩,再不就是漫无目的地溜溜达达。争分夺秒地掐着时间的脖子赶路,在这里显得不合相宜。
我在附近随意走走看看,虽然对黑人别墅区的细节很感兴趣,但不敢凑得太近。毕竟这里是索韦托,很多人拥有枪支。擅自窥探也许会惹出麻烦。突然看到道路远处有个黑人妇女一溜小跑奔过来,我说,女主人快到了。
同伴说,不一定吧?你也不认识她啊。
我说,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儿,你何曾看到一个黑人妇女如此步履匆匆?
的确。在我的非洲见闻中,黑人无论男女,动作基本上都是慢吞吞的。
也许,这才是生命的本相。像受惊的羚羊一样奔跑不止,被金钱如豺狼般地撵着,是现代文明强加给我们的节奏。
那女人渐渐离我们越来越近了,看得出艳丽的服饰和窈窕的身材。因为无法确认,我们也不好贸然迎过去,只有原地等待。她的身材属于非洲维纳斯型。
维纳斯是位女神,但在非洲,有个故事凄凉四溢。
在法国某博物馆,150年以来,一直展出着一件诡异的展品,那是一个非洲女子的人体标本。她有名有姓,名叫萨蒂吉・巴特曼,生于18世纪末,是南非东开普奎纳部落的土著人。她的两胯比上身宽厚,腰很细但臀部凸起,这是非洲女子的典型身材。
1810年,一个名叫威廉・邓洛普的白人医生看到少女巴特曼之后,陡生一计,觉得可以利用她这种完全不同于欧洲人的身材,发上一笔横财。他引诱巴特曼跟他走,说她什么也不用干,只要向众人展示她的身材,就可以赚到钱。
稚气的巴特曼同意了,随这个黑了心的欧洲医生到了英国,被送入一家马戏团。班主一眼看到巴特曼,就知道自己得到了“宝贝”。他忙不迭地到处张贴“展览活人”的广告。每次演出时,巴特曼都被赤裸裸地摆在一个展台上,驯兽师像展览动物一样,让她做出各种供人赏玩的动作。
门庭若市了四年之后,来看的人渐渐少了。班主估计是英国有猎奇心围观巴特曼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于是将巴特曼转卖给了巴黎的流动马戏团。巴特曼继续在异国他乡裸身展览。终于巴黎也没有更多的看客了,号称文明时尚的人们对巴特曼丧失了兴趣。马戏团觉得摇钱树枯萎了,从巴特曼身上再也榨不出油水了,就把她一脚踹出门外,无情遗弃。巴特曼无以谋生,只能沦落为站街妓女,得到一点儿小钱后就终日酗酒。1816年,年纪轻轻的巴特曼因染上梅毒,惨死在巴黎。
巴特曼的厄运并没有因她的死亡而终结。拿破仑的医务主任乔治・库维尔解剖了巴特曼的尸体,将她的大脑和生殖器分别装在玻璃药瓶中保存,然后将残余遗体制成标本,送到巴黎人类博物馆公开展览。这个展览一直延续百余年,直到20世纪80年代才停止。
《非洲三万里》
作者:毕淑敏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内容简介】
这是毕淑敏乘坐“非洲之傲”游遍非洲大地后,闭关创作的最新旅行札记。
“非洲之傲”是以非洲行为主题的旅行用蒸汽机车,单张车票标价在1到9万美元之间,有“流动的五星级酒店”、“铁轨上的游轮”之称。